們想想吧？”

苗艷樹笑了，用頭在她腦門上一戳：“傻丫頭，咱寫封信留給她們，讓她們知道咱們是出去賺大錢去了，沒有危險，她們不就放心了嗎？”

郭寶珍也樂了：“對啊，我怎麽就沒想到呢？”

然後苗艷樹又對郭寶珍叮囑一番，大意就是讓她別把這件事說出去，誰也不能說，等他聯系過王廣財，定下他們出發的時間，到時候，他們就神不知鬼不覺地走掉。

接下來的幾天，苗艷樹和郭寶珍在廠子裏都很安分，不僅違反規矩被記過的次數少了，工作態度也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，這讓他們的師傅段衛紅深感意外。

段衛紅給杜昕月打電話，高興地把他倆的轉變說給她聽。

杜昕月當然不相信他們兩個能這麽快改邪歸正，但又想不出別的原因。

但聽段衛紅說，他們兩個經常在一起捅捅咕咕的，看起來很神秘的樣子，不知道在說些什麽。杜昕月心裏就有擔心。

通過上次苗艷樹在加工常順他們送來的糧食的過程中偷工減料的事，她看出他不是個省油的燈，這一次，他指不定又鼓動他外甥女做啥壞事呢。

她在電話裏讓段衛紅平時多註意他們倆，一有不好的苗頭馬上給她打電話。

然後，她又尋思著應該跟舅舅舅母那邊打個招呼，畢竟人是他們的，將來要是出了什麽問題，也讓他們對前期的事情有所了解。

正當她要去找舅舅的時候，舅舅卻來找她了。

郭福找杜昕月，自然也是為了女兒和小舅子的事，他跟杜昕月打聽他們在廠子裏幹得怎麽樣？還說如果他們不好好幹，就幹脆開除他們，不用給他留情面。

杜昕月便告訴他，恰恰相反，最近這兩個人表現得異常的好，照這樣下去，年底轉正應該是沒問題了。

郭福聽了也是吃驚，還問杜昕月不是在騙他吧？他們兩個能改好，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。

杜昕月說：“太陽沒從西邊出來，他們看上去也改好了，所以，我才想找你說說這件事，我擔心他們兩個之間在搗鼓別的事。”

杜昕月又將兩個人在廠子裏經常鬼鬼祟祟地在一起商量事情，見到有人來又顯得慌裏慌張的事情跟郭福說了一遍。

另外她還告訴郭福，他們手裏好像還有一張交通地圖，兩個人還經常拿著那張圖看。

196苗艷樹和郭寶珍失蹤了

“這兩個兔崽子，又要作啥妖？等我回去跟你舅母說說，讓她問問他們。”

杜昕月說：“也行，你們要好好的跟他們說，別把人逼急了。”

郭福急匆匆地回到家裏，把杜昕月跟他說的話跟老婆苗艷翠重覆了一遍。

不想，苗艷翠聽了不僅不擔心，反而高興起來。

“我就說這倆孩子沒問題嘛，這不，都知道好好幹工作了！”

“就怕他們另有企圖！”

苗艷翠不以為然，說：“看你說的，他們不過是兩個孩子，能有啥企圖？我說你也別管他們有啥企圖了，年底能順利轉正就是好事。”

苗艷翠說著抱起身邊的豆苗，在他的小臉兒上親親：“苗啊，你姐和你舅就要有出息了，你好好兒地聽話，將來也要跟他們一樣出息。”

“哎，我跟你說正事兒呢，你能不能認真點兒？”郭福不高興地打斷她。

苗艷翠放下孩子，擡頭瞪著丈夫：“我說的也是正事兒。難得艷樹和寶珍爭氣一回，咋，有人覺得紮眼了，打算來挑撥離間是不是？”

“人家昕月是好心給咱提個醒兒，你別不識好歹！”郭福生氣地反駁妻子。

“他們倆既沒破壞廠規，又沒偷奸耍滑，用她提啥醒兒？”

郭福對妻子也是無奈了，說：“既然你是這麽認為的，那我也不管了，反正他們人是你送去的，出了啥事兒你自己擔著吧。”

“放心，孩子們的事我不會賴上你的！”

苗艷翠耍起潑來真是無人能敵，郭福也是深受其害。他懶得繼續聽她的歪理，憤憤地扛起鋤頭下地去了。

轉眼到了周末，星期六中午一過，苗艷翠便在廚房裏忙碌起來。

通常，弟弟和女兒都是周六下午從鎮上回來，所以星期六晚上，她都會準備一桌子好吃好喝犒勞他們。她還會讓弟媳婦把她老媽帶過來，讓她的娘家人跟她的家裏人一起享用這頓晚餐。

對郭福來說，這頓飯往往是很難下咽的。

媳婦心裏只有她娘家人，對他這頭卻不聞不問。他媽、他妹還有外甥女都跟他們家一個村裏住著，卻從來沒被苗艷翠邀請來家裏吃過飯。倒是他媽那邊做了好吃的，總是不忘給他留一口。

許是年紀越來越大了，他現在總喜歡跑到他媽那裏去坐坐，有什麽事情也愛跟他媽叨咕叨咕。

他跟老太太提起苗艷翠在家裏請她娘家人吃周末飯的事，他說他看著那家人恬不知恥地吃他的喝他的心裏就生氣，還說他早晚會給他們把桌子掀了。

老太太連忙勸他，說她現在的生活好了，家裏的夥食在村子裏是數一數二的，才不差苗艷翠那口吃的，還說就是苗艷翠請她去吃飯，她還不樂意去呢。

老太太還勸兒子一定好好跟媳婦過日子，寶珍還沒說婆家，豆苗又小，他們兩個要是鬧翻了，孩子們該怎麽辦呢？

郭福覺得母親的話有道理，也就不因為一頓飯的事跟妻子計較了。

苗艷翠飯做好了，她媽和她弟妹也都過來了，但是左等右等，卻不見兩個主角回來。

苗艷翠催促丈夫去給廠裏打個電話，問問他們出來了沒有。

郭福出去了又回來，說廠子裏的人說他們一大早就走了。

“一大早就走了？咋走了一天都沒回來？”苗艷翠的老媽馮氏著急地問。

“媽，你先別急，他們興許先忙別的事情去了。”苗艷翠安慰幾句老媽，又拉著郭福走到院子裏。

“今天上午他們不是還有半天的工嗎？”她問丈夫。

“我也是這麽說，人家說他們跟廠裏請了假，還說是因為家裏什麽人生病了。”郭福說。

“咱都好好兒的，哪有生病的？”

“撒謊嘛，他們又不是一次兩次了！”郭福火了，沖妻子吼道。

“你跟我吼有什麽用，他們兩個的人現在倒是在哪兒啊？”苗艷翠的話裏透著哭腔。

郭福把手裏的煙袋收起來，說：“我去趕一輛車，沿著路去找找看吧。”

“那你早去早回。”苗艷翠叮囑丈夫，此時，她心裏多希望他們是玩心大，忘了回家的鐘點兒啊。

郭福沿著村裏通向鎮上的路跑了一趟，回來了，可想而知，他一無所獲。

這時，天色漸晚，還不見苗艷樹和郭寶珍人影兒的一家人都慌了神兒。

要知道，村裏通往鎮上的路兩邊都是密密的樹林，夜裏經常有野獸出沒，前不久有個夜裏途徑的村民就在路上遇到野狼了，要不是接應他的人及時趕到，他差一點兒就送了命。

在平常，村民家裏的牲口放出去，被狼叼走也是常有的事。

為了不讓老人跟著操心，郭福讓苗艷樹媳婦跟他丈母娘先回去了，見不到兒子和外孫女，他丈母娘不肯走，他便安慰她，說這倆孩子應該是去鎮上的朋友家耍去了，不會有事的。

老人還是不願意離開，苗艷翠便沖她媽吼起來：“媽，你留在這兒也沒用，就別跟著添亂了！”

“我不添亂，我得聽到他們沒事兒我才放心。”馮氏委屈巴巴地說。

“得得得，你願意留在這裏就留在這裏吧，”苗艷翠沒好氣地說，又叮囑弟媳，“玉玲，你照看著媽點兒。”

“嗯。”苗艷樹媳婦應了一聲，此時，她的眼睛已經哭得紅腫，聲音也沙啞了。

很快，老太太那邊也知道了這件事，杜昕月和郭秀秀夫婦顧不得吃晚飯，也顧不得一天的勞累，立刻加入到尋人的隊伍中。

杜昕月先是給鎮上的廠子掛電話，找到廠子老憨，跟他確認了苗艷樹和郭寶珍的確是一早就離開了廠子。

老憨知道兩個人到現在都沒有回村，也是很驚訝。他要派人去把段衛紅找來，畢竟段衛紅是他們的師傅，應該對他們負責任。

杜昕月制止了他，段衛紅忙活一天好容易回到家裏，又要照顧丈夫又要照看孩子的，她不忍心驚動她。

老憨說那他就先找幾個年輕力壯的人，帶著他們在鎮上各處找找看。

杜昕月叮囑他，鎮上一有情況，就馬上給她打電話。

197土地承包戶大豐收

宋金武和孫長貴也知道了這件事，他們兵分兩路，一個去聯系人馬，一個去廣播室用大喇叭對全村進行廣播，動員大家夥出來幫忙找人。

就這樣，大家夥忙碌了一宿，等到天蒙蒙亮了才都趕回來，但終是一點兒收獲都沒有。

杜昕月讓大家夥都回去休息，畢竟熬了一宿，大家都困了乏了，而且各家各戶白天裏都還有自己的活計要做，她不忍心再耽擱大家的時間。

老憨在鎮上也找了半宿，但是晚上找人畢竟不如白天方便，晚上很多地方都關門了，想找個人打聽都找不到。

第二天早上他又帶人出去找，後來在汽車站終於打聽到了一點兒消息。

他告訴杜昕月，他把苗艷樹和郭寶珍的照片拿給汽車站的售票員看，售票員想了想說好像有這麽兩個人來買過車票，他連忙問售票員他們買到哪裏的車票，售票員又想了想，說她記得他們買的應該是到龍鎮的票。

郭福一聽馬上說他這就去龍鎮找他們去，杜昕月叫住他，說龍鎮是個周轉城市，那裏的火車通往全國各地，他們的目的地可能並不是那裏。

“那我也得去看看，萬一能在那裏將他們堵住呢？”郭福說。

“你一個人去，萬一有個啥事兒也沒個照應的。”老太太不無擔憂地說。

“我跟哥一起去吧，我前年為給生產隊買農機零件去過一次龍鎮，對那裏還算熟悉。”邢建國說。

邢建國的主動讓老太太很欣慰，事後她對杜昕月和郭秀秀誇讚，說這關鍵時候啊，還得是自家人。

其實郭福和邢建國去龍鎮找人的時候，正是秋收時節，村裏的各家各戶正陸續進入到緊張的農忙之中。這一年，又是隊裏實行土地承包的第一年。

在這秋收的節骨眼上，正是男勞力發揮作用的時候，就連女人和孩子都恨不得變成大男人，以滿足自家對男勞力的需求。

就連農場和加工廠也不得不每天休工半天，好讓那些工人回家去搶收糧食。

然而偏偏這個時候，郭福和邢建國卻離開了，這對兩家人來說，無疑是不小的打擊。

杜昕月和郭秀秀這邊倒還好說，她們的承包地裏種的糧食本來就不多，只種了用來交公糧和口糧的糧食，其餘的地都用來種飼料用糧，收獲季不需要隨大流，可以延後。所以，收割起來也用不了多少工。

另外農場和加工廠有的是工人，反正也是給他們開工資，叫上幾個幫她們去收地，哪個也都不會說個不字兒。

苗艷翠這邊就不行了。她本來也沒怎麽下過地，平時都是她丈夫郭福在地裏忙活，有時郭福騰出功夫，還會幫她餵餵豬。現在郭福不在家，她連看孩子和養豬這兩樣事都忙不過來，哪有功夫去收地呢？

她娘家就更不用說了，她媽歲數大了下不了地，現在又因為兩個孩子的失蹤在家裏著急上火，她弟媳婦要養豬，還要照顧老人，也根本就沒功夫幫她收地。

話說苗艷樹夫婦和她媽都還是南廟村的戶口，南廟村沒有人牽頭搞土地包產，種地還是大幫哄。當初苗艷樹就是因為不愛下地，才讓他姐幫她在杜昕月的廠子裏找工作，他在廠子裏工作之後，就徹底地不下地了。而他媳婦又要留在家裏養豬，也不能下地，所以他們現在算是脫產戶。

現在，苗艷樹拍拍屁股走人了，把家都交給了他剛過門不久的媳婦，這可苦了他媳婦了。

她媳婦一邊要操持家務，一邊還要養豬，另外還得照顧她婆婆。她婆婆因為丈夫失蹤的事兒著急上火，從苗艷翠那裏回來後，就躺下起不來炕了。

也虧得苗艷樹媳婦還算是仁義，沒有拋下這個家不管，但她也真是手忙腳亂了。

土地承包到戶第一年，獲得了預想中的大豐收，村裏眾多參加了包產到戶的人家都喜不自勝，個個臉上都掛著會心的笑容，真是走到哪裏笑到哪裏。

人們的熱情前所未有地高漲，他們土地從包產到戶中嘗到了甜頭，看到了今後生活的希望。

現在，這些農戶都鉚足了勁兒投入到自己的土地中，只等著打完糧食，過了稱，看看今年到底多收了多少糧，又多增了多少收入？

其實根本不用打完糧食過完稱，從各家各戶投入的勞動和地裏一派大豐收的景象中，人們早就看到了土地包產到戶的優越性。

相比於這些承包戶，村裏還有一小部分沒有參加包產到戶的人家，他們眼看著參加包產到戶的人家獲得了豐收，只能望洋興嘆，後悔當初怎麽就沒有加入進來？

這不，地裏的糧食還沒打下來呢，早就有沒有參加包產到戶的農民跑來宋金武家裏，跟他打聽來年的承包方式了，他們一邊懊悔，一邊表示，來年無論是啥條件，只要能讓他們承包到土地，他們都答應。

這天吃過晚飯，孫長貴來找宋金武。

因為白天大家夥兒都在地裏忙活，沒工夫聊家常，只能到了晚上吃過晚飯，才有功夫出來走一走，串個門，所以孫長貴晚飯後到來宋金武家，按說也不是啥稀奇事。

但是孫長貴的到來，還是讓宋金武夫婦倆驚訝了好久。原因是孫長貴已經有好幾年沒來宋金武家了，沒錯，孫長貴的確有幾年沒踏進宋金武的家門了。

兩個人雖然打小就一個村兒裏住著，雖然曾經同是村裏的幹部，但按村裏人的話說，就是孫長貴這個人傲得很。

當村支書的時候，他很少踏進普通老百姓家，平時有啥事兒，也都是老百姓到他家裏去找他。

而孫長貴被免職以後，他就更不願意跟村裏人走動了，從門庭若市到門前冷落鞍馬稀，他的內心受到了極大的創傷，一時半會兒也走不出來。

而宋金武正是取代他原來位置的人，他平時躲宋金武都來不及，怎麽還能願意踏進他的家呢？

然而今天，他偏偏就踏進來了。

198孫長貴也想承包土地

孫長貴一進門，宋金武夫婦都驚呆了，好一會兒，兩個人才反應過來，忙不疊對來客笑臉相迎，又是讓座，又是端茶。

寒暄了幾句後，孫長貴陷入短暫的沈默，他似乎在思考著如何進入正題。

於淑芳怕冷落了老支書，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拉話：“大哥，嫂子咋沒跟你一起過來？她好長時間沒來我家裏串門了呢。”

“她在家裏編筐，沒工夫。”孫長貴說。

“讓嫂子別費那個事了，我家裏有好幾個新編的筐，你走時候拿兩個回去用就行了。”於淑芳大方地說。

“不用，她自己編就行。”孫長貴擺手。

“也不是啥值錢東西，拿去用唄。”宋金武一邊說著，一邊起身去外面取了兩只紅柳編的新筐來，放到孫長貴跟前，好讓他走的時候拿上。

看著那兩只筐，孫長貴的喉結上下動了動，心想不如就借著這筐來引出他要說的事兒吧。

他告訴宋金武夫婦，他老婆在家裏編筐不是為了自己用，而是要拿到鎮上去賣錢的。在這之前，她已經編了十來個筐賣掉了。

宋金武夫婦互相對望一眼，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。前村支書夫人，竟然親手編筐賣零花錢，可想而知，他們的日子已經過到了何種地步。想當初，孫長貴家的日子可是最好過的，村裏人誰不羨慕他家的飯桌啊。

饑荒的日子裏，常有一幫人在吃飯點兒湊在他家的大門口，嗅著裏面飄出來的飯菜香味兒，猜測著他們家飯桌上的食物種類，想象著這他們一家圍著飯桌大口朵頤的畫面。

可是如今呢？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！

就在昨天，於淑芳從外面回來跟宋金武說起她在村裏大槐樹下聽到的口頭“新聞”，說是自從孫長貴死了小兒子，家的生活那叫一個慘。有好事者專門在吃飯點兒去過他家裏，看到他家的飯桌上只有幾個窩頭和一碟大醬加一碟鹹菜。

這個“重大發現”很快在村裏傳開了，也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。人們比較著孫長貴一家以往的輝煌和今天的落魄，無不咂舌感慨。其中自然有幸災樂禍的，也有為其同情感傷的。

起先宋金武並不信這些話，還讓於淑芳瞎說。如今他聽孫長貴親口說出任彩霞在家裏編筐賣錢的事兒，便不得不信媳婦之前的話了。孫長貴是多好臉兒的人啊，他要是不艱難到一定份兒上，是絕不會允許自己妻子去做這種拋頭露臉的事的。

“不至於吧大哥，你家德勝不是能掙錢了嗎？他現在出息了，掙得也應該夠你們一家用的了。”宋金武遞給孫長貴一支煙卷兒，一邊劃了火柴幫他點燃，一邊笑著說。

“德勝是能掙錢了，但也扛不住家裏還有那麽多饑荒啊？再說了，他一個人掙，三個人花，終究不是長久之計。他將來總是要成家立業單過不是嗎？”孫長貴說這話的時候，不易察覺地嘆了一口氣。

於淑芳在一旁聽得難受，心說孫長貴鬧成這個樣子，恐怕要耽誤他兒子孫德勝娶媳婦了。試想哪家媳婦願意嫁到他家呢？之前他們家落下的名聲不好不說，這一過門就幫夫家還饑荒的日子，可咋過呀。

於淑芳忍不住說：“大哥，要不你和俺嫂子來年也承包土地吧……”

她話剛說出口，便被丈夫宋金武踩了一腳，她知道自己說錯了話，連忙閉了嘴。

她在心裏懊悔不已，因為她想起當初宋金武他們張羅著包產到戶的時候，孫長貴可是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，不僅是反對，他還帶頭去上面告他們的狀。孫長貴村支書的職務，也是因為這件事被免掉的。

她怎麽能鼓動孫長貴夫婦承包土地呢？她真是昏了頭了。

宋金武踩媳婦一腳不讓她把話說下去的舉動被孫長貴看在眼裏，他顯得有些尷尬。

但是終於提到了這個關鍵字眼兒，他又不甘心放棄。要知道，這可是他今天來找宋金武的目的啊。

孫長貴努力在心裏鼓足了勇氣，又咳嗽了兩聲，才跟宋金武說：“那個，我聽說你們承包的地，今年都豐收了？”

“對，難得的大豐收！”宋金武不無得意地說。

孫長貴聽了尷尬地笑笑，說：“金武啊，事實證明，你是對的，當初是我鼠目寸光，看得沒你遠。”

孫長貴用了“鼠目寸光”這個成語來說他自己，宋金武聽了心裏感慨，心說他總算是知道錯了。

“其實，這也說不好誰對誰錯，人各有志，各有選擇嘛。”他用煙袋鍋在旱煙口袋裏裝了一下煙末，一邊用手指小心按壓，一邊說。

這話說得孫長貴不好接茬，他不再說話，宋金武也專心弄起他的煙袋來，兩個人好半天都不說一句話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孫長貴問道：“那個，來年咱村還是像今年這樣搞承包嗎？”

宋金武一下子來了精神，說：“當然搞啊，今年收成這麽好，大家夥都嘗到了甜頭，哪還有人願意過大集體？”

“要是搞承包的話，把俺家三口也算上行不行？”孫長貴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極小，宋金武甚至一下子沒聽清他說的是啥。

“大哥，你啥意思？”宋金武問他。

孫長貴便又把剛才的話重覆了一遍。

宋金武和她老婆對視了一眼，夫妻二人用眼睛進行了短暫的交流。

“那咋能不行呢？”宋金武說，隨即又補充說，“村裏的地本來就是集體的，是咱大家夥兒的，又不是我一個人的。只要農戶願意跟集體簽承包合同，願意履行合同的權利義務，就可以承包到土地。”

“就是，承包土地本來就是自願的，大哥你家要是願意參加，大家夥兒一定歡迎。”於淑芳附和說。

宋金武夫婦不計前嫌的態度，讓孫長貴感動不已，他的嘴巴動了動，想說些感激的話，但終是沒有說出來。

“中，我這就回去跟彩霞說去。”

他跟宋金武夫婦道了別，起身往外走，他的腳步以不似來時那樣蹣跚，看上去輕盈而穩健。

199宋金武兩口子的心事

其實，土地包產到戶獲得豐收後，宋金武夫婦倆便在家裏商量，準備去一趟孫長貴家，動員他們家也參加包產到戶。如今他們家的境況太淒荒，要是在土地上再沒點兒收入，今後的日子太難過了。

不想夫妻倆還沒去找孫長貴，他卻自己來了。

一開始，宋金武還不知道他對土地包產到戶的態度，畢竟他對此一直是持反對意見的，所以當他老婆提到讓孫長貴一家加入的時候，他制止了她。

直到後來孫長貴主動提出要承包土地，宋金武夫婦的心才落了地。

然而孫長貴畢竟是前村支書，也是個極好面子的人，他主動站出來搬倒他之前的立場，一定是經過了一番心理鬥爭的。所以宋金武夫婦二話不說，趕忙對他的加入表示歡迎。

他們的態度給了孫長貴臺階，也讓孫長貴放下了心裏的一個包袱，從他走時輕快的步伐可以看出，他心裏正為能夠承包到土地而感到高興。

夜裏，宋金武夫婦躺在被窩裏，於淑芳依偎在宋金武的懷裏，兩個人說起今天的事。

“老宋，我今天覺得你特別偉大。”於淑芳用崇拜的語氣對丈夫說。

“我咋偉大了？”宋金武問妻子。

“當初因為你牽頭搞土地承包，孫長貴那麽整你，你不跟他計較不說，看到他家裏過得不好，還想著法子去幫襯他。”

“我不就是答應他承包土地嗎？這是正常範圍的事兒，不叫幫襯。”宋金武說。

“他和花玉芬的事兒，要不是你在中間調解，能這麽快就平息嗎？還有，你從家裏拿過錢給孫長貴是不是？孫長貴給花玉芬看病借的錢，也是你給擔的保吧？”

宋金武心裏很驚訝，這些事他都是瞞著妻子的，沒想到她都知道了。

借錢和擔保的事都不是小事，這麽大的事不跟妻子商量怎麽行？這下可慘了，看來他是難逃一劫了。

“你都知道啦。”他縮著腦袋，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。

“知道了！我要是不說，你還想瞞著我是不是？”於淑芳故作生氣。

“老婆，是我不對，不該瞞著你往外借錢，也不該瞞著你去給人擔保。”宋金武主動承認錯誤，他知道，主動承認往往會被寬大處理，他說，“不過老婆你放心，那些錢孫長貴都答應會還的，他不會賴賬的。”

“我不是不願意你幫他，我是生氣你不信任我，”於淑芳用拳頭在丈夫胸口捶了一下，撅著嘴巴說，“你以後需要錢只管對我說，只要不是拿出去敗活，不是拿出去做違法的事兒，我能不答應嗎？你錢不夠我這裏還有嘛，至於再去找別人借？還要擔什麽保。”

宋金武心頭一喜，原來妻子是這個意思。

他回手將妻子攬入懷裏，在她的臉蛋上親了又親，嘴裏嘟囔著：“真是我的好老婆，我的賢內助！”

於淑芳就一臉嫌棄：“哎呀，你口水都弄到我臉上了，惡心死人了，你個討厭鬼……”

冷不丁，他們身後冒出一個小腦袋，是被他們吵醒的兒子鐵蛋。

鐵蛋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問：“媽，哪個是討厭鬼？我給你去氣去。”

兩個人慌忙分開，一個去哄兒子，一個整理身上的衣服。

鐵蛋躺下，不一會兒發出香甜的鼾聲，怕再把兒子驚擾起來，兩個人再不敢做什麽。兩個人就仰面躺著，在黑暗中望著天花板。

“什麽時候，咱家也能蓋個大房子就好了。”於淑芳突然說。

兒子鐵蛋已經七歲了，轉年就該上小學了，已經到了跟父母分開睡的年紀。然而由於他家就這一間房，並沒有分開睡的條件，所以一家三口還只能擠在一個炕上。

夫妻倆正是年輕氣盛，火力旺的年紀，夜裏要做點兒什麽，總是擔心兒子突然醒過來，偏偏兒子睡覺又輕，有一點兒動靜他就會醒，就會爬到他們這邊來。夫妻倆只能將那事兒暫時放下。

然而，那種事怎麽是能放得下的呢？這會影響夫妻感情的。

於是，於淑芳就跟丈夫說，希望家裏能蓋個大房子，這樣，他們夫婦就可以有自己的私密空間了。

宋金武摸索著拉住妻子的手，說其實他早就在心裏琢磨著蓋房子的事兒了。但是以他們目前的經濟情況，還達不到蓋新房的水平。不過照現在的趨勢，也不是沒有希望的，用不了幾年，他們家就可以蓋上大房子了。

聽了丈夫的話，於淑芳心裏甜滋滋的，她忍不住又蹭過來，依偎在丈夫的臂彎裏。

是啊，今年土地獲得了大豐收，說明來年的吃飯問題不用犯愁了，不僅吃飯問題不用犯愁了，賣掉多餘的糧食，他們還能看到不少餘錢呢。這些，足夠他們一家來年的花銷了。

另外，他們還加盟了秀月農場，養了一口老母豬，母豬頭一胎產豬仔時，他們沒有全部賣掉，而是留下兩頭豬自己養，由於那兩頭是速長豬，兩個月就出欄了。

後來，母豬每一窩豬仔，他們都給自己留兩頭，這樣，他們就不僅有賣豬仔的收入，還有賣生豬的收入。只是在餵養養要辛苦一些，但是於淑芳是個勤勞能幹的女人，她跟宋金武說只要能多收入，讓他們一家三口過上好日子，再累她也願意。

宋金武跟他媳婦算了一筆賬，說如果他們家一直照現在這樣養豬，用不了兩年，光養豬這一項的收入就可以蓋兩間房了。

“真的，那真是太好了！”丈夫的話讓於淑芳興奮不已。

其實在村子裏，像宋金武夫婦倆這樣憧憬著未來的人家已不在少數。不論是參加包產到戶還是加盟秀月農場養殖畜類，種植藥材，只要不懶，勤快，付出了就會有收獲。有了收獲就有了希望，有了希望才會有憧憬。

村裏各家的糧食陸續打回來了，都晾曬在村南頭的場院上。宋金武將場院畫成小塊，給各家各戶進行了分配，場院場地不夠用，就兩戶一組，兩家商量好了輪流使用劃分的場地。

村裏的場院每年秋收季節都會晾曬糧食，但今年尤其不同，從熱鬧程度上就和往年大不相同。

200幫苗艷翠收地

往年大幫哄，糧食是隊裏的，糧食從收割到晾曬大家夥都不積極，生產隊長連催帶罵好容易把糧食搬到了場院上，誰都不願意來看著晾曬，好容易召集來負責晾曬的人，卻坐在場院邊兒上的草棚子裏打撲克，糧食晾了大半天也沒人去翻動一下。所以，場院上往往只看到糧食，看不到人。

今年就不同了，由於今年晾曬的糧食都是每家每戶自己的，所以家家都精心勞力地照看著，什麽時候看，場院上都站滿了人。

他們擔心自家的糧食晾曬不充分，每隔十幾分鐘就翻動一次，而即使不用翻動糧食，他們也守在自家的糧食跟前。後來才知道，他們是怕鄰居趁自己不在時， 偷拿自家的糧食呢。畢竟每家每戶都是挨著曬糧食的嘛。

如果陽光充足，不下雨，糧食曬個兩三天就可以收回去了。可要是遇到陰雨天氣就得延後了，因為下雨天糧食是要堆放苫蓋的，等到天氣晴朗時再繼續晾曬。

等杜昕月和郭秀秀在工人的幫助下將她們兩家的糧食晾曬好，裝袋運回家的路上，正遇到和她們一樣曬好糧食往回運送的二虎兩口子。

二虎跟她們說，他們家用完了場院，讓她們幫忙轉告郭福他們家，讓他們來用吧。原來二虎家跟郭福家分配到的是同一塊地方。

兩個人應了二虎，把糧食送回去之後，杜昕月就打發石頭去郭福家，將二虎剛才的話給苗艷翠傳過去。

不一會兒，石頭回來了，說他把話轉告給苗艷翠了，她說她家的糧食一時半會兒收不了，讓石頭告訴她們，誰家等著用場院就先用吧。

郭秀秀聽了望向杜昕月，說：“昕月，你舅不在家，苗艷翠一個人恐怕忙不過來，你看咱是不是該幫幫她？”

“幫她幹啥，她不是挺能耐的嗎？自己幹去！”杜昕月不客氣地說。

按說親戚家裏有事，她們應該搭把手的，但是一想到苗艷翠專橫跋扈、無理取鬧的樣子，杜昕月心裏就來氣，所以她寧可去幫外人，都不願意幫這樣的親戚。

郭秀秀嘆口氣，說要是不幫她，一旦變天下雨，她們的糧食可就要糟蹋在地裏了。那時候，他們家沒吃沒喝了，還不是要來攪擾她們？

再說了，她們不幫苗艷翠，總得幫老太太和豆苗吧？老太太要是知道她們對苗艷翠袖手旁觀，會心寒呢，畢竟當老人的，只想看到子孫們和睦相處，形同一家的。

聽郭秀秀這麽一說，杜昕月也無話可說了。

但她跟郭秀秀說，她是說啥也不會出面去幫苗艷翠，並且她叫郭秀秀也不要出頭，只安排幾個得力的工人過去就好。並且她告訴郭秀秀，工人幹活的時候一定要在苗艷翠在場，即便她不在場，也要讓她立下免責的字據，省得她過後再生出這樣那樣的枝節來。

郭秀秀明白杜昕月的意思，她是怕她們好心不落好。她也覺得，對於苗艷翠這樣的人，多一些防範還是應該的。

至於給苗艷翠幫忙的人情，杜昕月決定就留給姥姥了。

她和郭秀秀把這事兒跟老太太一說，她果然樂意前往。在她眼裏，收地是大事兒，而且還是兒子家的地，如不抓緊搶收，會影響兒子一家來年的生活的。

杜昕月跟姥姥交代一番，姥姥便帶著那幾個工人去了苗艷翠家。

苗艷翠一聽老太太帶人來是要幫她收地的，自然是感激不已。她一口一個媽的叫著，又是給他們端茶又是倒水的，簡直熱情的不像話。

老太太說你別忙活了，先看看你家的地怎麽收吧，再不收就變天了。

“媽你說怎麽收就怎麽收！”苗艷翠說。

“行，我這有個字據，你先看看，在上面簽字畫押，完事兒我就讓他們下地了。”老太太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折了幾折的紙，打開，遞給苗艷翠。

苗艷翠兩只眼睛盯在字據上，盯了一會兒，擡頭不好意思地問老太太：“你也知道我不識字兒，你就告訴我雇人得多少錢就行了。”

“他們都是農場的工人，錢的事兒你就不用管了。”老太太說。

“白給俺家幹啊？”

“對，白給你幹。”老太太白她一眼。

“呦，這怎麽好意思。”苗艷翠搓了一會兒手，又趕忙說，“那我這就按手印兒。”

老太太讓她先別急著按手印，她找了個識字的工人，將字據上面的內容給苗艷翠念了一遍，問苗艷翠同不同意。苗艷翠的頭點得像搗蒜一樣，說她都同意。反正又不讓她掏錢，她有啥理由不同意呢？

老太太告訴她，她簽字畫押之後，收地過程中出現什麽事兒，就不幹他們的事兒了，所以苗艷翠也不能因此算後賬。當然，苗艷翠也不能以自己不識字為借口，對今天的字據反悔，那幾個工人都是見證人，她反悔也沒有用。

“這咋個話說的，你們雇人幫我幹活，還給我寫字據，這事兒我還第一次聽說。”苗艷翠一邊畫押一邊笑著嘀咕。

“這得分跟誰，跟你辦事兒，俺們不得不防著點兒。”老太太不客氣地回她。

幾個工人站在那裏竊笑，都是一個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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